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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小便池引来数万人围观, 甚至改变了历史进程?



伦敦 Tate Modern 美术馆使用指南

No.3 马塞尔·杜尚《泉》



在伦敦Tate现代美术馆二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,陈列着一个在历史上被誉为“20世纪艺术里程碑”、“20世纪最具争议”和“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艺术作品”。


它不是一幅用贵金属装裱的画,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尊人体雕塑,更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装置艺术--它仅仅是一个男士小便池


没错,就是一个每个男士卫生间都会见到的小便池,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罩内,在世界顶级的艺术馆中被来往的人所近距离观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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位于Tate Modern的《泉》的17个重制品之一


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是,这样“玩笑”似的作品在101年前,把艺术和哲学界的严肃大门砸了一个大窟窿,给了当时洋洋自得的艺术界一个响亮的耳光——


从此艺术被拉下神坛,西方现代艺术的进程也被改变。


故事还要从上个世纪说起。


1917年,艺术家马塞尔·杜尚 (Marcel Duchamp) 在他纽约的工作室中揭露了这件名为《泉》 (Fountain) 的作品 -- 


一个陶瓷的男士小便池。就像刚刚从洗手间内搬出来的一模一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杜尚在上面署着“R. Mutt 1917”(R·马特,1917年作)签名字样。其中Mutt一词源于购买这个小便池的商店名称“Mutt”。


一时间,非议四起。

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品如今也能成艺术品了吗?


这对100年前的人们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,何况它还是一个令人感觉肮脏低劣的小便池。

这个《泉》可真是出了名的让人讨厌,它不假思索地鄙视了一直以来艺术在人们心里的高尚又神秘的地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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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记录的《泉》原作,现已遗失


一些普通的、现成的东西从它们原本的环境中被拿出来,放在美术馆里展出,就成了艺术品,真是一件当时让众多艺术同行笑掉大牙的事。


杜尚的小便池也开创了令观众们震惊的先河:如果这可以是艺术,那么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艺术啊!


哲学家约翰·帕斯莫尔(JohnPassmore)将其概括为“一件对艺术界进行消费的恶作剧”。


这个东西无疑,像是把艺术家们从“伟大的创造者”的光环中拽出来,然后指着他们的鼻子说“艺术就是你尿出来的东西被放在了美术馆”。


但是在看似愚蠢的表面之下,有些事情我们很难注意到-- 杜尚并不是随机选择了一个小便池便做成了一件艺术品,这个小便池的意义也绝对不是解决生理需求这么简单。


在它对艺术这一概念表达单纯的轻蔑背后,真正引人入胜、经久不衰的却是它的哲学贡献。


所有严肃看待此事的人都会被它的哲学含义所折服,近一个世纪以来,它一直都是一件难以被定义的作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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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家马塞尔·杜尚



这不是一件艺术品


可以确定的是,一个普通厕所里男士小便池肯定不是一件艺术品,因为它是按照某种标准生产设计的工业制品。


制造它的标准是使用标准,而不是美学标准;只有单纯的、简单的技艺,没有物质层面之上的精神上的表达诉求。甚至连表达美的意愿都不具备:它只是一个“粗鄙”的物件,一个人们排泄用的器皿而已。


而杜尚对这件作品的唯一贡献便是给它签了一个名,并将其展出,除此之外,它的设计和生产艺术家本人一点也没有参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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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尚也十分承认这一点,他认为《泉》就是不存在明显的技艺,更谈不上精美的艺术性。而那些试图在这件作品中找到美的批评家才是可笑的;因为发现了什么美学价值而赞美它的人更是令人啼笑皆非。


而恰恰是它不具备的艺术性,不具备的观赏价值,是一种“低”属性的物品,嘲弄了现代艺术的高尚性。用贡布里希的话来说就是“它向庄严和华丽的艺术竖起了中指。”


它对艺术的嘲讽,不是通过拙劣地模仿,而是通过截然相反的方式表达着“艺术”这个词的对立面:丑陋、不经雕琢、庸俗、功利,甚至是到处都是。



这是一件艺术品


与其说小便池,不如说是《泉》中的小便池。


而《泉》之所以成为了一件艺术品,因为它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被正确地展出,并且它的作者是当时在艺术界已有了话语权和“资本”的马塞尔·杜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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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虽然本身的价值不足以让它成为一件传统概念中的艺术品,但是它所带来的讨论和反思已经从反面赋予了它艺术品的功能


它反驳了大众对于艺术的认知 -- 艺术不再是我们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,它也不再仅仅是我们选择称呼其为“艺术”的东西。


它能成为一件艺术品也是有前提的,这一行为恰恰出现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,在20世纪初,那时艺术的基本观念急需更新。


若太早,《泉》作为一件艺术品即使是前卫的,也很难令人理解并接受;若太晚,它也会沦落成为一件过时的东西。



不是艺术的艺术品


所以总结来说,《泉》的存在呈现出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悖论:它之所以是这么一件东西,恰恰因为它不是这么一件东西。这样的逻辑矛盾被称为“双面真理论”(Dialetheism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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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塞尔·杜尚

首先,它带给人的明确信息是“它不是一件艺术品”,但却以艺术的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。


它否定了艺术范畴内所有的传统标准:美、工艺性、独特性、艺术个性和陶冶情趣的功能。它以一种“反艺术”的做法承载一个信息,赋予作品以力量,这反过来恰恰让它成为了艺术。


如果没有了这个逻辑矛盾,《泉》对后人来说恐怕远远没有这么有趣。



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艺术品…吗?


谁知道一个小小的小便池,就令之后的广大艺术家们重新思考了观念里的传统艺术。


艺术不再是绘画和雕塑,而是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装肥皂的纸质盒子(Brillo Box),一张未整理的床,或者一个插在柠檬里的灯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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👆美国波普艺术家安迪•沃霍尔(Andy Warhol)的《布里洛盒子》仿制了一种商场卖的装肥皂的纸盒子。在2009年的菲利普斯当代艺术拍卖会上,拍出了84万美元一个的天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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👆德国最具影响力艺术家之一的约瑟夫·博伊斯(Joseph Beuys)的《卡普里电池》。黄色柠檬的颜色和形状代表太阳,用柠檬酸发电,隐喻了人类文明与自然的关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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👆获得英国透纳奖(Turner Prize)提名的崔西·艾明Tracy Emin的《我的床》(My Bed) 展示了自己羞于见人的生活细节:一张乱糟糟的床上有带血的内裤、丝袜、避孕套、酒瓶、药盒和空烟盒。也引发了英国民众的观念大战,认为Tracy是坏女孩的榜样。


事实上,人们对艺术的鉴赏已经悄悄从对“美学”的要求转移到了对“思想深度”的要求。正如哲学家诺尔·卡洛(Noel Carroll)所言:


你都不用长久地注视《泉》这一作品就能享受它所带来的思考,而一幅生动的亨利•马蒂斯 (Henri Matisse) 的绘画或者一座威严的石头雕塑却没有这样的能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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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毕加索并肩齐名的,野兽派创始人亨利•马蒂斯的作品《舞蹈》(Dance)


作为达达主义的代表人,杜尚拒绝传统,拒绝高深的品味。用一种戏谑的,甚至是挑衅的态度,破坏、堆砌、随意组合既有的概念和物品。


或许没有杜尚,也就没有了这个同时代表着艺术和非艺术的小便池,也就没有了概念艺术的起源,也就没有了艺术作为一种媒介传递思潮的伟大可能性。


怀疑现存单一社会价值,否定理性与传统文明,表达对权威和美学的反抗和嘲讽,这正是杜尚的天才所在。而艺术的目的也从为统治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精细品味服务,回归到了自身的义务,回归到了破坏和挑战。



(文:宋雨,图片来源于网络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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